第4章 摄魂音里的往生镜
盛京的初雪落在听雪阁的琉璃瓦上时，林砚之正在典籍阁校勘《九霄琴谱》。
双琴并置在檀木案头，沈砚冰的焦尾琴尾端 “阿月 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与她腕间父亲的残佩形成微妙共振。
当指尖划过琴魂篇中 “摄魂音 的注脚，砚台里的墨汁突然凝结成冰，在宣纸上洇出狼首峡谷的轮廓。
“小师叔，玄武门传来急报。
萧云霆的声音从阁外传来，语气中带着少见的急切，“突厥使团明日抵京，随团而来的还有位自称‘漠北琴巫’的女子，点名要与你比试琴技。
林砚之指尖一颤，琴魂篇残页上的 “往生镜 三字突然浮现血光。
她想起在狼首峡谷时，阿史那隼曾说过突厥有威能 “以琴音勾魂 的巫女，专收往生之人的记忆为祭品。
“云霆，备琴。
她将双琴收入雪梅纹锦囊，袖中父亲的残谱突然发烫，残页上的狼头标记竟与 “往生镜 的纹路完全重合，“此次比试，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次日巳时，玄武门城楼。
突厥使团的马车饰着狼首流苏，车轮碾过雪地时，竟留下冰冻的琴纹痕迹。
为首的毡车帘幕掀开，露出位头戴银冠的女子，鬓角别着的，正是用焦尾琴断弦制成的银簪。
“中原琴师，可敢与我一较高下？
漠北琴巫阿依娜的声音像浸透了寒冰，她指尖划过膝头的骨琴，琴弦竟是用人的筋脉所制，“我以‘往生镜’为赌，你若输了，便将《九霄琴谱》的琴心术刻在狼骨上。
林砚之望着她身后的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实景，而是她昨夜在寒潭底的倒影 —— 那时她正用琴心术回溯父亲的记忆。
看来这 “往生镜 能摄取琴师施术时的神识碎片。
“比什么？
她按住腰间双琴，冰丝弦在袖中轻颤。
阿依娜冷笑“第一局，辨魂音。
她指尖在骨琴上拨出几个破碎的音符，镜中突然浮现出落梅山庄灭门夜的场景，却被刻意扭曲 —— 沈砚冰的身影被换成了萧云霆。
“你篡改记忆！
林砚之瞳孔骤缩。
焦尾琴突然自行出鞘，冰丝弦与骨琴的筋脉弦相撞，竟在镜面上击出裂痕。
她这才发现，阿依娜的琴心术，是靠吞噬他人记忆碎片来施展。
“第二局，摄魂舞。
阿依娜甩动银冠上的蛇形流苏，骨琴音化作万千银蛇，在雪地游走时竟拼出 “林挽月 三字。
萧云霆脸色大变，手按剑柄就要上前，却被林砚之暗中拉住。
她知道，此刻暴露身份，之前的布局将前功尽弃。
指尖在沈砚冰的焦尾琴上轻拨，琴音化作凤凰虚影，将银蛇震成雪粒“漠北琴巫，你以为靠偷来的记忆碎片，就能动摇人心？
阿依娜眼中闪过惊讶，镜中突然映出林砚之在藏珍阁修复断弦的场景 —— 那时她不慎露出了腕间的守宫砂。
萧云霆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第三局，往生镜。
林砚之打断他，指尖同时按在双琴上，琴音如长河奔涌，竟将镜中影像冲刷成一片雪白，“真正的琴心术，不是窃取，而是照见本心。
阿依娜的骨琴突然崩断三根弦，银冠上的狼首坠饰 “当啷 落地。
她恨恨地盯着林砚之“你竟能以琴音洗净往生镜的摄魂术，看来焦尾琴果然认主……使团离去后，萧云霆跟着林砚之回到听雪阁，首到此时仍回不过神“小师叔，你为何……因为我是落梅山庄唯一的血脉。
林砚之摘下束发玉冠，三千青丝如墨瀑倾泻，“三年前的雪夜，我从密道逃出时，母亲将断雪佩塞进我手中，父亲说‘去听雪阁，找沈砚冰’，却没告诉我，沈砚冰是我师伯。
萧云霆望着她眉心的金粉印记，忽然想起沈砚冰临终前的话“若有一日，焦尾琴双琴合璧，记得告诉阿月，她母亲当年没说完的话，藏在琴魂篇的‘往生镜’注脚里。
典籍阁内，林砚之重新翻开琴魂篇，在 “摄魂音 的批注旁，果然发现用密语写成的小字“往生镜可照前世，却需以琴师七窍血为引。
阿月，莫信镜中影。
是夜，她带着双琴潜入寒潭。
当焦尾琴触碰到潭底琴谱的刹那，水面浮现出母亲的虚影“阿月，你父亲当年假死，是为了保护《九霄琴谱》的琴魂篇。
突厥的往生镜，其实是当年圣琴师留下的残器，能照见人心最恐惧的场景……虚影消散前，潭水突然沸腾，露出潭底新的刻字“十二月十五，子时，玄武门城楼，琴魂篇现世。
五日后，盛京迎来十年不遇的暴风雪。
林砚之站在玄武门城楼，望着城下聚集的突厥使团与听雪阁弟子。
阿依娜的往生镜再次现世，镜中映出的，竟是她父亲被突厥人折磨的场景 —— 可她清楚记得，父亲的尸身明明在狼首峡谷的冰洞中。
“林挽月，你还要骗自己到何时？
阿依娜的骨琴音混着风雪，“你父亲根本没死，他就在突厥汗王的地牢里！
焦尾琴的冰丝弦突然全部绷断。
林砚之望着镜中父亲的白发，终于明白这是突厥人的攻心之计。
她取出沈砚冰的焦尾琴，琴尾 “阿月 二字在风雪中发出强光，竟将往生镜的影像反射回突厥使团。
“看清楚了，这才是真相！
萧云霆趁机甩出从狼首峡谷带回的冰晶，里面封存着父亲临终前的记忆 —— 他确实死于苏明轩之手，冰洞中的不过是突厥人制造的幻象。
阿依娜的银冠应声而碎，往生镜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她惊恐地望着林砚之“你竟能以双琴共振，打破往生镜的摄魂术……因为焦尾琴本就是往生镜的克星。
林砚之重新接上冰丝弦，琴音化作万千梅瓣，覆盖了玄武门的雪地，“漠北琴巫，回去告诉你们汗王，《九霄琴谱》的琴心术，从来不是伤人的利器，而是照破虚妄的明镜。
暴风雪停歇时，突厥使团黯然离去。
林砚之摸着沈砚冰的焦尾琴，忽然发现琴尾内侧的 “阿月 二字下方，多了行新刻的小字“当年你母亲在漠北弹奏《胡笳十八拍》，琴弦上凝着的，是你父亲的血。
深夜，听雪阁后园。
萧云霆望着池中倒映的月亮，终于说出藏在心底的话“小师叔，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子。
三年前在苏府，你坠入冰池时，我看见你鬓角的梅花胎记 —— 那是落梅山庄嫡系的标志。
林砚之怔住，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过，落梅山庄的女子，鬓角都有红梅胎记。
她摸着右耳后的印记，忽然轻笑“所以你总盯着我看，不是因为断雪佩，而是因为胎记？
萧云霆耳尖发红，正要说话，后园突然传来琴音，正是《落梅调》的婚聘曲。
裴九娘站在梅树下，手中捧着的，是母亲当年的嫁妆 —— 绣着双凤和鸣的琴囊“阿月，该让江湖知道，落梅山庄的凤凰，从未折翼。
雪又落了下来，却不再寒冷。
林砚之望着琴囊上的金线，忽然明白，父亲和沈砚冰用性命为她铺的路，从来不是让她躲在暗处复仇，而是让她以真正的身份，让《九霄琴谱》的琴心术，成为江湖的明镜。
三日后，听雪阁广发英雄帖，宣布落梅山庄遗孤林挽月重出江湖，将于冬至日在寒潭畔奏响完整的《九霄琴谱》。
消息传遍盛京时，林砚之正在典籍阁修补焦尾琴的冰丝弦，忽然听见窗外有人轻笑“久闻落梅山庄焦尾琴，今日终于得见真容。
她抬头，见窗边站着位身着墨色衣袍的男子，腰间挂着半块与她相似的断雪佩，面容清俊如竹，眼中却含着三分冷意 —— 正是三年前在雪夜见过的文生公子，听雪阁现任阁主，沈砚冰的师弟，苏明轩的侄儿，苏彻。
“苏彻，你来做什么？
林砚之按住双琴，冰丝弦在袖中绷首如刀。
苏彻望着她鬓角的红梅胎记，忽然取出半块断雪佩“当年在落梅山庄，我本想救你，却被苏明轩的人阻拦。
他顿了顿，“焦尾琴的双琴合璧之术，需要男女双琴师共奏，而我，是沈砚冰选定的雄琴主人。
雪光映着他腰间的焦尾琴，琴尾刻着的，正是 “沈砚冰 三字的逆笔。
林砚之忽然想起父亲残谱上的话，双琴合璧，需得心意相通。
而苏彻的出现，让她终于明白，这场关于琴谱的博弈，从来不是她一人的战斗。
冬至日，寒潭畔。
林砚之身着落梅山庄的赤梅雪氅，沈砚冰的焦尾琴横在膝头，苏彻的雄琴立在身侧。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琴弦上，双琴同时奏响《凤凰来仪》，寒潭水沸，潭底琴谱浮现，金粉融入她的眉心，化作展翅的凤凰虚影。
“这才是《九霄琴谱》的真正开篇。
她望着台下震惊的江湖人士，忽然看见人群中，裴九娘悄悄擦去眼泪，萧云霆握紧了寒梅剑，而苏彻，正用与沈砚冰相似的眼神，望着她鬓角的红梅。
琴音穿透云层，盛京的雪，终于停了。
而属于林挽月的江湖路，才刚刚开始 —— 当双琴合璧，当琴心现世，她终将让当年雪夜的焚琴之恨，化作九霄之上，永不熄灭的清越琴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