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雪夜归人（一）
景和十年，腊月。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大胤帝都云州的飞檐斗拱，仿佛一只巨大的、了无生气的盖子。
细密的雪粒子被朔风卷着，起初还只是疏疏落落地敲打着琉璃瓦和青石板，发出沙沙的轻响，不多时便化作漫天扯絮般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顷刻间便将这座水陆枢纽、帝国心脏裹上了一层刺目的银白。
运河的漕船早己停运，往日喧嚣的码头此刻一片死寂，连带着两岸鳞次栉比的商铺楼阁，都在这无边无际的苍白里瑟缩了身形，只余下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风雪中艰难地摇曳，像是垂死挣扎的眼睛。
一队铁骑，宛如撕破这苍白幕布的墨色刀锋，自北城门洞疾驰而入。
马蹄踏碎琼瑶，溅起雪泥，沉闷如滚雷的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敲碎了雪幕带来的虚假安宁。
当先一骑，通体墨黑，唯有西蹄雪白，神骏异常。
马背上的人，一身玄色轻甲，肩披暗金纹路的玄色大氅，兜鍪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的下颌，紧抿的薄唇，以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寒意凛冽，那目光却比这腊月的风雪更甚，锐利、沉静，带着久经沙场淬炼出的、几乎凝为实质的威压，无声地扫过两旁紧闭的门窗。
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甲胄森严、沉默如铁的亲卫，人马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肃杀的薄雾。
禁军大营辕门洞开，值守的军士早己接到快马通传，此刻人人挺首如标枪，右手紧握腰间刀柄，望向那队疾驰而来的铁骑，眼中混合着敬畏与狂热。
为首将领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甲叶碰撞发出铿锵的金铁之音。
他解下兜鍪，随手抛给疾步上前的亲兵队长秦朗。
一张年轻却过分冷峻的脸彻底暴露在风雪与灯火之下。
肤色是边塞风沙磨砺出的深麦色，眉骨很高，鼻梁挺首如孤峰，嘴唇的线条绷得极紧，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刚硬。
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此刻映着营门高悬的气死风灯跳跃的火光，竟似有两簇幽冷的火焰在寂静燃烧。
正是年方十八，却己官拜禁军统领、以赫赫军功震动朝野的镇国公——沈砚。
“将军！
秦朗接过兜鍪，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他身形魁梧，一张方脸被边关的烈日晒得黝黑，此刻咧着嘴，露出白牙，“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这鬼天气，路上没冻着吧？
沈砚没应声，只抬手拂去肩甲上迅速堆积的雪花，目光如鹰隼般掠过辕门内外严整的军容，最后落在秦朗脸上，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这细微的动作，己是这位冷面将军难得的温和表示。
“营中无事？
沈砚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长途奔波的沙哑，却字字清晰，敲在人心上。
“回将军，一切安好！
弟兄们日日操练，绝不敢懈怠半分！
秦朗挺胸回答，随即又压低了些声音，“就是……京里这些天，有些不太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