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寒烛照残页
江南的雨总带着三分愁绪，淅淅沥沥敲在“醉仙楼的青瓦上，如同叶惊鸿指尖未断时拨弄的《雨霖铃》。
他坐在临窗的角落，面前摆着一壶冷酒，无名指的疤痕在烛火下泛着淡红——那是十年前雪夜，他以青锋自断经脉时留下的印记，自此江湖再无“玉指剑仙，只剩个卖唱维生的断指琴师。
“叶先生果然在此。
清冽如泉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晚晴立在雨幕边缘，油纸伞上的水珠坠落在地，晕开一圈深浅不一的水痕。
她今日换了身月白襦裙，卸下了昨日寻访时的帷帽，露出的眉目比初遇时更显清丽，只是眼底那簇追查真相的火焰，在看到叶惊鸿桌上摊开的半卷古谱时，骤然灼亮。
那是《断指谱》的残页，纸页边缘焦黑，显然曾遭火焚，唯有几行用朱砂写就的古谱尚存“宫商角徵羽，缺羽断征，指落血成谱…… 叶惊鸿的指尖正停在“缺羽断征西字上，疤痕突然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你竟能从惊鸿阁的废墟里，找到这半页残谱。
他没有回头，声音裹着酒香，听不出情绪，“更厉害的是，你知道该拿给我看。
苏晚晴将伞倚在桌边，雨水顺着伞骨淌下，在青砖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她走到桌前，目光落在叶惊鸿残缺的无名指上，语气平静无波“二十年前，惊鸿阁满门被灭，唯有我被奶娘拼死送出。
奶娘临终前只说，灭门之祸与一卷能颠覆江湖的曲谱有关，而世上能解此谱玄机的，除了我父亲，便只有当年以‘七指琴音’震退魔教长老的叶先生。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另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用墨线勾勒着残缺的音符“这是我在父亲书房暗格里找到的，图中缺漏之处，恰与您桌上残页的‘征音’位置吻合。
叶先生断的是左手无名指，对应古谱‘征音’位——您说，这是巧合么？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灯花，映得叶惊鸿瞳孔微缩。
他端起酒杯的手顿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苏晚晴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等待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泛起涟漪。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沉默背后，藏着比雨夜更深的秘密。
“你父亲苏问鹤，当年与我有过一面之缘。
叶惊鸿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曾说，《断指谱》并非武学秘典，而是……一卷泣血的怨谱。
“怨谱？
苏晚晴蹙眉，“何为泣血怨谱？
“此谱以乐师心头血混合朱砂写成，每奏一曲，便需奏者断去一指为祭，方能催动谱中音律里的杀意。
叶惊鸿的指尖划过残谱上干涸的朱砂痕迹，“二十年前，魔教圣女夜袭惊鸿阁，正是为了抢夺此谱。
你父亲为护谱，自断中指，以‘断指绝响’击退强敌，却也因此暴露了谱中秘密……他的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几声极轻微的衣袂破风之声。
叶惊鸿瞳孔一凝，屈指一弹，桌上的酒杯如箭般射向窗棂！
“砰的一声，酒杯在窗外炸裂，溅起的酒水混着几点血珠落在窗台上。
“果然来了。
叶惊鸿冷笑一声，反手抽出腰间从不离身的竹笛——那笛身漆黑，笛孔处却缠着一圈陈旧的红绫，看似乐器，实则是削铁如泥的精钢所制。
苏晚晴虽不懂武功，却异常镇定，她迅速将两张残谱叠好收入怀中，退至叶惊鸿身侧“是冲断指谱来的？
“不止。
叶惊鸿盯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雨幕，“刚才那血珠，是‘无影门’的独门毒药‘牵机引’，中者血液会化作剧毒。
他们既能找到这里，说明江湖上己经有人知道，断指谱的残页在你我手中。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如鬼魅般破窗而入，手中短刃泛着幽蓝的光，首取叶惊鸿面门！
叶惊鸿不闪不避，竹笛在手中挽出一朵剑花，“叮的一声格开左侧短刃，同时屈起左掌，以断指处的关节猛击右侧刺客手腕！
“咔嚓一声骨裂响，刺客痛呼倒地，短刃脱手飞出，却被叶惊鸿用竹笛尾端轻轻一挑，反向射向最后一名刺客咽喉！
那刺客显然没料到他断了一指，招式依旧如此狠辣，仓促间举刃格挡，却被竹笛上骤然迸发的内力震得气血翻涌，连退三步。
“玉指剑仙的‘七指流云’，即便断了一指，仍是这么凌厉。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雨幕深处传来，伴随着缓缓踱步的脚步声，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撑着油伞，自黑暗中走出。
他伞面一转，烛光映出半边脸上扭曲的刀疤。
“‘毒影煞’？
叶惊鸿眼神一沉，“无影门何时成了‘毒影煞’的走狗？
那刀疤脸低笑一声，伞尖指向苏晚晴“叶先生何必明知故问？
惊鸿阁灭门之夜，我便见过这位苏小姐。
如今断指谱重现，我家主人只想请苏小姐回去‘叙旧’罢了。
苏晚晴心头一震，灭门时的记忆碎片如利刃般闪过脑海——那个浑身浴血的黑衣人，还有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
原来当年灭门的凶手，竟与眼前之人有关！
“想带她走，先过我这关。
叶惊鸿将苏晚晴护在身后，竹笛横于胸前，指节在笛孔上轻轻叩击，发出几声清越的音符。
这几个音符看似随意，却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墙，将逼近的刺客逼退半步。
“叶先生，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仇人之女，与整个江湖为敌？
毒影煞的声音带着蛊惑，“你忘了当年是谁逼得你自断手指，隐姓埋名？
苏问鹤若不是私藏断指谱，又怎会引来杀身之祸，连累你……住口！
叶惊鸿的声音陡然变冷，竹笛上的红绫无风自动，“当年之事，我自有判断。
但今日，谁若想动她，我便用这断指，再谱一曲‘断念诀’！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身形如电，竹笛化作一道黑光首刺毒影煞面门！
毒影煞早有防备，挥伞格挡，伞面竟弹出数根淬毒的细针！
叶惊鸿手腕一翻，竹笛在指间旋转，将细针尽数磕飞，同时左掌拍出，掌风带着凌厉的琴音，首逼毒影煞胸口！
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毒影煞却脸色大变，猛地向后急退三尺“你……你竟然将‘七指琴音’融入掌法！
就在两人缠斗之际，先前倒地的刺客突然暴起，短刃首取苏晚晴后心！
苏晚晴虽不会武功，却在叶惊鸿护住她时便己凝神戒备，见刺客袭来，她不退反进，竟将怀中的残谱往刺客眼前一送！
“看清楚了，这是断指谱的真迹！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刺客下意识地目光一凝，就在这刹那的分神，叶惊鸿竹笛倒持，“啪的一声敲在刺客后颈，那人顿时软倒在地。
“你找死！
毒影煞见计划受阻，猛地撕开斗篷，露出里面布满毒囊的黑衣，“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陪我一起葬身这雨夜吧！
他周身腾起一阵绿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甜。
叶惊鸿见状，立刻拉过苏晚晴，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药丸“含在口中，别吸气！
苏晚晴依言服下药丸，只觉一股清凉之气从喉咙蔓延至肺腑。
她看着叶惊鸿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雨水打湿了他的青衫，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那根断去的无名指，此刻正紧紧攥着竹笛，指节泛白。
“叶先生……她低声开口，“当年之事，到底……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叶惊鸿打断她，目光死死盯着毒影煞，“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开手中的残谱。
断指谱的玄机，不在杀招，而在……他的话未说完，毒影煞己带着毒雾扑来。
叶惊鸿深吸一口气，左手残缺的无名指突然按在竹笛的音孔上，明明少了一指，却吹出了一曲苍凉悲壮的旋律。
那旋律如泣如诉，带着裂石穿云之力，竟将毒雾震得节节败退！
苏晚晴听不懂音律，却能感觉到那笛声中蕴含的无尽伤痛与决绝。
她握紧怀中的残谱，忽然发现绢纸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烛光下隐隐发亮。
她悄悄翻开一角，只见上面用极细的朱砂笔，画着一个残缺的指印，指印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断指为引，以血续谱，真相藏于……字迹到此处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人匆忙擦去。
苏晚晴心头剧震，猛地抬头看向叶惊鸿——他断指处的疤痕，此刻竟在笛声中渗出了点点血珠，染红了竹笛上的红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