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帝不得已收了他的兵权，念他往日功劳，赏了他许多金银珍玩，又遣了太医时时问诊，只教他安心养病。
“其实我不惧一死，沙场上尸骨累累，马革裹尸又何足惜，但倘若死在云诡波谲的朝堂之上，却实在是太过憋屈了。
伏琅沉默了许久。一向能言善辩的少女忽然就语塞了，半晌，方才讷讷地开口，“亏我以前还羡慕你呢。
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她没有再执着于用那个听起来疏离中带着点滑稽的“魔尊陛下来称呼对方。连珩微微挑起眉，听她絮絮地说，“大哥武艺精湛，二哥工于谋略，只有我，什么也不会。
伏父并不在意幼女身无所长，她出生时气血不足，险些夭折，虽然后来调理好了身子，伏父却也并未苛令她修习术法——有前二子继承家业，他只要伏琅活得快乐就行。
那时偶尔也会听到旁人的风言风语，她有时会短暂地落寞一下，大多数时候却还是不放在心上的。毕竟，只要康健快乐地活着，便是家人对她的期许了。
可直到变故来得那一天，她才知道，她的的确确是个没用的人，连家人都保护不了。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她再也见不到父亲，见不到兄长们了。
伏琅垂下眼睫，“我还以为你这样厉害的人，都是没有烦恼的。
“怎么，莫非你以为，装疯卖傻也是生活中的一点调剂么？连珩哼笑一声，伏琅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嘲弄意味，愠怒地瞪过去，却第一回从瑞王殿下的眸底瞧出些真切的笑意来。
“好了，无论如何，都要向前看。连珩伸出食指，点了点伏琅的眉心，“你现在也不能说自己没用了吧？虽然不甚了解，但我觉得你现在的术法，似乎练得不错。
“……多谢。良久，少女终是闷声道，“你也很不错。
瑞王殿下愣了一愣，觉得有趣似的，朗声笑了起来。
快要入冬的时候，伏琅忽然消失了。
起初连珩没有放在心上，他早已习惯了对方的神出鬼没。虽然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会整日不见少女踪影，不过取而代之的，会是端王殿下的桌子上不时出现的新鲜物什，譬如色泽鲜亮的衢州柑橘，又譬如京城深巷的老字号里，每日限售十坛的梨花白。
看得出来，魔域来的少女很喜欢人间的景色，踏风纵云的本领，尽用来游走四方了。不出去溜达的时候她则喜欢拉着瑞王殿下簸钱推牌九，连珩嫌这些游戏稚拙，却不知为何，最终还是同她玩了一局又一局。
只是早初所言的回魔域大荒之事，伏琅却是很少提及了。连珩问起之时，却见她眉眼一动，别过目光，“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倒也不急于一时。
既然她不愿详言，连珩也无意追问少女心事。她说的倒也不错，虽则人间过去了数月，对魔界而言，恐怕也不到半日辰光而已。
可这一回，伏琅消失了整整十日。连珩不动声色地敛起了眉，或许，她真的回到魔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