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托梦的生死时速
祝昭乐将第5000张盖着“地府采购部批准章的发票，轻手轻脚地放进纸箱时，他感觉自己的魂体仿佛被彻底掏空，轻飘飘得随时要散架。
五千次蘸泥，五千次屏息凝神的瞄准，五千次或重或轻的“啪嗒声…这地狱般的盖章马拉松终于到了终点。
他瘫在那张破椅子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眼睛还死死盯着那个代表着他血汗的纸箱。
头顶盘旋的怨气早己被无尽的疲惫取代，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虚脱。
“牛头大人…马面大人…祝昭乐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五…五千张…盖完了… 他艰难地举起那枚仿佛也累得褪了一层灰的骨章。
牛头从文件堆里抬起巨大的头颅，牛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者是对终于盖完的欣慰？
），瓮声瓮气地说“哦？
还挺快。
老马，给他结算！
马面放下手中的单子，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一点，一道微弱的金光射向那堆发票纸箱。
片刻后，他点点头“嗯，五千张整，系统确认有效。
功德点己划入你名下。
他手一挥，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的光屏出现在祝昭乐面前，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个数字50.00 功德点。
看着这个数字，祝昭乐心中五味杂陈。
五十点！
这是他在地府的第一笔“积蓄，也是他用灵魂当苦力换来的血汗钱。
而接下来，他要用这五十点功德加上他自身的一半去换一个得到并开启托梦网的机会。
“托梦网…祝昭乐舔了舔干裂（心理感觉）的嘴唇，看向马面。
马面没说话，只是再次在虚空中操作了一下。
祝昭乐感觉魂体微微一震，与此同时，一个巴掌大小、由无数细密白骨丝线交织而成、中心镶嵌着一朵微缩血色彼岸花的奇异“网络，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触手冰凉，带着忘川河水的湿寒气息，正是传说中的“一次性托梦网。
目标曲文渊。
时限十分钟。
状态待激活。
祝昭乐紧紧攥着这价值大量功德、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网，手心里全是冷汗（心理感觉）。
之前那股恨不得立刻把曲文渊从梦里揪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劲，此刻却被巨大的恐惧和犹豫取代。
条件不足怎么办？
如果他使用时，曲文渊没在睡觉怎么办？
如果他正好在做别的梦，没“接通怎么办？
如果…这耗费了他一半功德、榨干了他灵魂的十分钟，最终只是徒劳一场，空耗一场怎么办？
巨大的不确定性像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
他站在彼岸亭的角落，看着窗外血红的彼岸花，第一次感到了近乡情怯般的恐慌。
万一…万一失败了呢？
这五千次盖章的煎熬…就全白费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祝昭乐攥着托梦网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牛头马面早己重新投入工作，仿佛没看见他的挣扎。
“曲文渊…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最好…给老子睡着啊！
祝昭乐眼神一凝，不再犹豫！
他猛地将魂力注入手中的白骨彼岸花托梦网！
嗡——！
冰冷的网瞬间亮起朦胧的血光，无数白骨丝线仿佛活了过来，延伸、扩散，将祝昭乐的魂体轻柔地包裹进去。
他的意识被猛地抽离，坠入一片光怪陆离的通道，无数模糊的影像碎片飞速掠过。
目标锁定曲文渊！
人间。
深夜。
曲文渊又一次从那个重复的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梦里，是祝昭乐最后消失的场景，他拼命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虚无。
“乐乐… 他痛苦地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枕头，试图驱散那噬骨的绝望和悔恨。
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痛苦中再次模糊，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突然一个身影凭空出现！
灰扑扑的、带着点地府尘埃气息的现代服装，略显苍白但眉目依旧熟悉的俊朗脸庞，还有那双此刻正瞪得溜圆、带着滔天怨气和…一丝疲惫的眼睛。
祝昭乐！
曲文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魂体，大脑一片空白。
又是梦…一定是那个噩梦衍生出的新幻象…一个活生生的昭乐…一个会出现在他面前的昭乐…多么残忍的幻觉…祝昭乐刚从托梦通道的眩晕中缓过神，一睁眼就看到了曲文渊那张写满痛苦、绝望、难以置信的蠢脸，还有他伸出来却僵在半空的手。
再联想到自己这五千张发票的血泪史、大量功德的巨额支出、提心吊胆的激活过程…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
所有压抑的委屈、愤怒、担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曲！
文！
渊！
你这个宇宙无敌超级大傻子！！！
祝昭乐一声怒吼，如同炸雷在曲文渊的梦境中响起！
他根本不给曲文渊任何反应的时间，一个箭步冲上去，在曲文渊呆滞的目光中，精准无比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嗷——！
耳朵上传来的、清晰无比的剧痛让曲文渊惨叫出声，这痛感…太真实了！
“老子在地府给人当黑工盖了五千张发票！
手都盖麻了！
就为了换这十分钟骂你！
祝昭乐一边怒吼，一边毫不留情地用力拧着曲文渊的耳朵，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对着曲文渊的肩膀、胳膊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王八拳。
“让你不照顾好自己！
让你做这种破梦！
让你害老子担心！
让你害老子盖了五千个章！
五千个啊！
你知道那章有多破吗？！
印泥都干了！
还倒扣功德！
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大傻子！
缺心眼！！
祝昭乐越骂越气，下手也越重。
曲文渊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般的“单方面殴打和怒骂彻底打懵了。
耳朵火辣辣的疼，身上被捶打的地方也传来清晰的痛感，还有那熟悉的、充满活力的、带着滔天怨气的骂声…这…这真的是幻觉吗？
幻觉能这么疼？
能骂得这么有逻辑、这么像祝昭乐？
“乐乐？
真的是你？
曲文渊忘记了反抗（或者说习惯性不反抗），任由对方揪着耳朵，声音颤抖着，带着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困惑，“你…你没…？
你在…地府？
盖…盖章？
“废话！
不然你以为老子是来跟你叙旧的吗？！
祝昭乐终于打累了（或者说时间紧迫不允许他继续发泄），气喘吁吁地松开他的耳朵，没好气地吼道。
他看了一眼梦境中似乎开始微微波动的边缘，心头一紧——十分钟倒计时己经开始了！
“听着！
曲文渊！
时间不多！
老子托一次梦贵得要死！
只有十分钟！
祝昭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我没死透！
至少魂没散！
现在在地府！
暂时安全！
但情况复杂，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也联系不上！
你别给我犯傻！
别做傻事！
敢做傻事，下来我第一个弄死你！
给我好好活着！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别特么天天做这种要死要活的噩梦！
也不嫌晦气！
他一口气吼完核心信息，然后死死盯着曲文渊的眼睛“听明白没有？！
重复一遍！
曲文渊还沉浸在巨大的冲击和耳朵的余痛中，但祝昭乐那急切、严肃、不容置疑的语气，还有话语中那些匪夷所思却又细节满满的信息（盖章、地府、托梦贵、十分钟），像烙印一样刻进他的意识。
“没死透…在地府…安全…让我好好活着…别做傻事… 曲文渊下意识地重复着，眼神从迷茫、震惊，迅速转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暴躁但鲜活无比的魂体，所有的不信和疑虑都在那真实的痛感和对方眼中的焦急关切下烟消云散。
“我明白了！
昭乐！
我明白了！
曲文渊猛地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又无比坚定，“我会好好的！
我一定好好的！
等你回来！
你…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别…别太辛苦了！
他想起了那五千张发票，心疼得不行。
“废话！
还用你说！
祝昭乐看到他那副样子，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他感觉包裹着自己的白骨丝线开始剧烈震颤，血色的彼岸花光芒急速闪烁——时间要到了！
“记住我的话！
曲文渊！
敢忘一个字，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
记得告诉爸妈他们，让他们别担心！
祝昭乐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我记住！
我发誓！
曲文渊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即将消散的身影。
“还有…保重… 祝昭乐最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彻底消失在梦境的光影碎片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