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质疑
梧桐街迷宫般的小巷深处，一家门可罗雀的旧书铺后门，堆放着废弃的纸箱和杂物。
陆巡背靠着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几乎要冲破胸腔的窒息感。
指尖残留着触碰电线杆时那冰冷的、带着暴戾印记的触感，混合着能力＜幽网低语＞(陆巡先生自起)失控带来的精神撕裂感，让他头痛欲裂，胃袋一阵阵绞痛。
冷汗浸透了里层的衣物，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成功了，又失败了。
成功在于，那根锈蚀的铁杆，如同一个沉默的哨兵，为他确认了凶手的踪迹——他确实在附近活动，甚至可能就在不久前，那只带着扭曲刀疤的手，就扶握过它！
那个印记，不再是巷子里模糊的幻影，而是烙在他感知中的、冰冷而狰狞的现实。
失败在于，人海茫茫，惊鸿一瞥的线索再次断掉。
失控的能力带来的巨大痛苦，更是敲响了警钟——他并非游刃有余的猎人，更像一个手持双刃剑、随时可能割伤自己的稚童。
“为什么……一个低沉、带着自嘲和深深疲惫的声音，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像一个蹩脚的侦探一样，去追查一个被完美掩盖的凶案？
为什么他要忍受这种非人的精神折磨，去触碰那些承载着绝望和恶意的物品？
为什么他要像个疯子一样，在派出所询问，在污浊的网吧里搜索，在混乱的街头寻找一个可能致命的印记？
他只是一个程序员！
一个连下个月房租都还没着落的、社会食物链底层的普通青年！
他本该为下一个项目的Deadline发愁，为甲方奇葩的需求修改而暴躁，或者至少，为今晚吃什么便宜而纠结。
鲁莽。
这个词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里。
是的，鲁莽！
前所未有的鲁莽！
从他在巷子里鬼使神差地捡起那部该死的手机开始，他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踏入了这片他本应避之不及的黑暗泥沼。
他闭上眼，巷子里那血腥绝望的“回响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沉闷的击打声、骨头碎裂的轻响、濒死的呜咽、最后那致命一跺的“噗嗤声……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随之而来的，是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以及施暴者离开时，那低沉、得意、毫无人性的轻哼。
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生理性的厌恶和恐惧是真实的。
但……但比这更强烈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将他灵魂冻结的愤怒！
这愤怒并非源于对受害者的同情——尽管那存在，但并非核心。
它更像是一种……对秩序的践踏、对真相的湮灭、对罪恶如此轻易得逞且被无视的、源自本能的、深恶痛绝的暴怒！
仿佛他内心深处某个沉寂己久的、刻板而严苛的部分，被这赤裸裸的、被完美掩盖的暴行彻底激怒了！
就像一个精密运行的代码世界，突然被一股野蛮的、充满恶意的乱流强行入侵、破坏、并试图彻底抹去入侵痕迹——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他的“回忆能力，不仅让他看到了罪恶，更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他意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闸门。
那里面涌出的，并非对弱者的怜悯，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对“真相必须被揭露、“秩序必须被维护、“污秽必须被涤荡的强烈需求！
秩序永存，变局皆失。
这需求如此原始，如此强烈，以至于压倒了理性计算的生存本能。
当他站在派出所门口，得知一切被抹得干干净净时；当他看到网络上关于“黑曼巴的警告性留言时；当他感受到凶手可能就在附近逍遥时……那股冰冷的愤怒就像冰层下奔涌的熔岩，驱使着他，让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转身离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巡抚者……这个在能力觉醒时，如同烙印般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称谓，此刻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和冰冷的宿命感。
巡抚，代天子巡狩西方，察吏安民，纠劾不法，整肃纲纪。
他算什么“天子？
他只是一个被莫名能力缠身、自身难保的穷小子。
但他内心深处那股对“秩序和“真相的偏执渴望，却与这个古老称谓的核心职责，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仿佛这能力，并非随机降临，而是唤醒了他灵魂深处早己存在的某种……审判者的本能。
“代价……陆巡抬起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看着掌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碰手机和电线杆时的冰冷与灼痛。
“这就是代价吗？
能力的每一次使用，都伴随着剧烈的精神消耗、感官的错乱甚至失控。
他就像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去点亮那盏窥探黑暗真相的孤灯。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死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秩序，值得吗？
理性在疯狂地拉响警报危险！
停止！
这浑水不是你能趟的！
那个“黑曼巴，那个手上带着扭曲刀疤的凶手，绝非善类！
再追查下去，下一个被无声无息抹掉的，可能就是你自己！
然而，当那个印记的影像再次清晰地投射在脑海时，那股冰冷的愤怒熔岩，瞬间冲垮了理性的堤坝。
值得。
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从他灵魂最深处、那个被“巡抚者本能占据的冰冷角落响起。
因为他看见了。
因为他知道了。
因为真相不能被如此践踏。
因为那只带着扭曲刀疤的手，必须为它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这无关道德，无关正义感，甚至无关受害者的冤屈——这纯粹是，他对自身被唤醒的“秩序本能的绝对服从，以及对那股冰冷愤怒的唯一宣泄出口！
他无法回头了。
从他在巷子里捡起那部手机，感受到那份绝望与罪恶开始，从他内心那声“巡抚者的呼唤响起开始，他就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孤绝之路。
能力的副作用是代价，追查的危险是代价，甚至……生命，也可能是最终的代价。
陆巡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透支依旧存在，但眼神深处那一点因痛苦和迷茫而产生的动摇，己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根锈蚀的电线杆，仿佛在与那个留下印记的幽灵进行无声的宣战。
然后，他转身，没入更深的巷弄阴影之中。
步伐依旧疲惫，却不再犹豫。
命运的轮盘己经转动。
唯有以黑暗为薪，以真相为引，方能释放那足以焚尽污秽的审判之火。
鲁莽？
或许是。
但这是他——陆巡，或者说，正在苏醒的“巡抚者——唯一的选择。
“能在这种地方犯罪不被察觉的，要不是家中背景强大，要不就是，内部人员。
陈巡自言自语的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