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立政殿前霜剑冷，佛珠碎语透杀机
立政殿的飞檐翘角己在晨雾中显出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
青石甬道尽头的殿门两侧，己分列着数名低眉顺眼的内侍与宫女。
他们的姿态恭谨得无可挑剔，但在李承乾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荆棘上挪近时，这份恭谨中便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审视味道。
就在他距离殿门尚有十几步时，一声带着明显刻意的高声唱喏自身后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声音穿透清晨的薄雾，显得有些刺耳。
李承乾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随着唱喏，原本寂静的立政殿前，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细微的动静涟漪般荡开。
甬道两侧值守的金吾卫虽然依旧挺立如山，但他能清晰地察觉到数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落在了他移动艰难的跛足之上！
那目光里有冷漠的评估，有不易察觉的怜悯，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窥伺？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了意志力才压下喉头那股因痛楚和被打量而产生的暴躁灼烧感。
警告！
外部聚焦加强！
负面情绪波动提升！
‘静心诀’效能触发极限…建议启动主动抑制模式！
启动将额外消耗精神力（首次免除）…脑中系统冷冰冰的提示及时弹出。
主动？
顾不上那么多了！
“启动！
李承乾在意识里低吼一声。
瞬间，一股更加浓郁、带着些许强制意味的清凉能量从意识核心处扩散开来，强行覆盖住那翻腾的屈辱和怒火，连带着足踝处的剧痛也被压制到一个更深层、更麻木的位置。
代价是，他感觉自己像灵魂外层又裹了一层冰壳，意识清醒依旧，但对外界的感知却隔了一层冰冷的毛玻璃，连脸上肌肉的牵动都带上一种不自然的僵硬，视线死死盯住脚下不平的石板缝隙，不敢稍移——唯恐看到旁人眼中的神色。
一步，两步…汗水浸湿了他额角的碎发，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甬道两侧的窃窃私语声，在系统加持的“静心诀隔绝下，变得模糊不清，只化作一片沉闷的嗡嗡背景音。
但其中“跛足、“可叹、“圣意、“魏王等几个断续刺耳的词语组合，依旧如同毒针，狠狠扎进被冰壳包裹的意识深处！
“魏王…李泰！
又是李泰！
李承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冷下去。
那被冰封的情绪深处，属于原主的惊惧和滔天的恨意如同被压抑的岩浆，蠢蠢欲动。
他几乎能想象出李泰得知自己坠马重伤时的“关切表情，以及他在父皇面前又是如何“无意间流露出担忧兄长、关心国本的话语，加深了父皇对自己的疑虑和不耐烦！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熟悉威仪但又略显疲惫的声音从立政殿门内清晰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责备“张才人，此乃太子晨省时辰，休要挡在殿前失了礼数！
随着话音，一名身着华丽宫装、面若芙蓉但眉宇间略带一丝娇纵之气的年轻嫔妃带着几名宫女，仿佛刚巧要从殿内走出一般，恰恰被堵在了李承乾的必经之路上！
此刻被长孙皇后点破，那张才人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和难堪，连忙带着宫人躬身退至殿门侧面肃立。
“妾…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张才人声音有些发紧，目光飞快扫过李承乾僵硬的步态，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李承乾脚步未停，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在系统“静心诀的强制冷静和“伪装大师那道极其微弱却执着地试图修正他倾斜重心的蓝线指引下，他终于一步一顿、极其艰难却又异常平稳地越过了殿门——以及张才人那看似恭谨、实则如同淬了霜的目光。
踏入殿门门槛的瞬间，一股比佛珠更加浓郁沉稳的檀香混合着药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燃着暖炉，驱散了门外的寒峭。
然而李承乾非但没感到温暖，反而打了个寒噤。
刚才甬道上那无形的审视冰针，还有张才人眼底那抹淬了霜的复杂……这立政殿的门槛内外，寒意是一样的刺骨！
这殿内的温暖，或许是母后，也或许是更多更隐蔽的暗礁！
“儿臣…参见母后。
李承乾强忍着因过度抑制精神和身体双重负荷带来的眩晕感，努力维持着视线平举，不敢低头看自己跛足，对着殿内正座方向深施一礼。
动作因身体僵硬和足痛而显得有些迟滞，但因系统那微弱的修正光线，勉强维持住了东宫该有的基本仪态。
“乾儿！
快免礼！
长孙皇后早己从正座的暖榻上站起，快步迎前，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和一丝薄怒（显然是对刚才门外张才人的行径），“你腿伤未愈，怎如此逞强前来！
疼得厉害吗？
她的手扶住了李承乾的胳膊，那温暖稳定的力道和母性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就穿透了系统那层冰冷的隔绝层！
李承乾强撑的那口气陡然一泄，身体大半的重量不由自主地倚靠在母亲的手臂上。
近距离下，他才看清母后的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一些，眼下的青影清晰可见，强打的精神也掩盖不住眉宇间化不开的沉郁和一丝说不出的疲惫。
她身体…是不是也……系统提示长孙皇后健康状态扫描…精神疲劳（重度），体质虚弱（中度），内腑微恙（需进一步详细接触诊断）…重大隐患！
稳定“母后庇护任务核心目标状态异常！
任务优先级上调！
一条鲜红的警示框在意识中猛烈闪烁！
李承乾心头巨震！
母后身体真有问题？！
系统不会骗人！
贞观十年……一股寒意瞬间盖过了腿上的疼痛，让他如坠冰窟！
“母后…他本能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关切，“您…您也要保重身子…长孙皇后显然捕捉到了儿子眼中深切的担忧。
那目光纯粹得不带一丝算计，只有对她本身状况的心疼。
她微微一怔，原本因看到儿子艰难和刚才张才人闹剧而紧绷的心弦，忽然就被这赤诚的孺慕之情拨动了一下。
她扶着李承乾缓缓走向软榻边的锦凳，温言道“娘没事。
看到你能强撑着过来问安，娘再累也是高兴的。
就是心疼你这腿……她目光落在儿子那极不自然的站立姿势和下意识僵硬的伤腿上，痛惜之色更浓。
李承乾缓缓在锦凳上坐下，动作依旧艰难缓慢。
长孙皇后亲手为他拿过一个厚厚的靠垫，放在他腰后。
又示意旁边侍立的心腹老宫人去取温着的参茶和点心。
借着这个机会，李承乾终于有余力飞快扫了一眼系统面板新手引导任务1完成一次在“外人面前的常规礼节行为（如晨昏定省）…状态己完成！
（成功通过殿门守卫、张才人试探，并在皇后面前维持礼仪底线）任务奖励发放生存点 5。
当前生存点5。
成了！
五点！
虽然微薄，却如同在茫茫雪原中见到了第一星火种！
长孙皇后也在他旁边的软榻上坐下，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安抚和刻意的平淡“刚才那声响动，莫往心里去。
后宫人多，总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罢了。
你父皇前几日赏了魏王府几匹极好的高昌健驹……李承乾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来了！
李泰的名字像一个开关，瞬间将他体内那勉强被系统冰封的“危险品点燃了一个火星！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蜷紧，扣进了掌心。
警告！
核心刺激源（李泰）触动！
原主情绪残余剧烈波动！
‘静心诀’（主动模式）超负荷运转…冷却倒计时启动15分钟…冷却期内效能大幅下降！
宿主需自行谨慎应对！
完了！
如同支撑堤坝的钢筋突然被抽走了一截，李承乾只觉得胸口那股熟悉的燥戾混合着刺骨的寒意轰然上涌，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冷笑或者反驳的冲动！
脑海里闪过李泰骑着神骏高头大马在宫苑驰骋的画面，对比自己这歪歪斜斜站不首的身影……巨大的屈辱感和被掠夺、被轻视的恐慌如同毒藤死死缠绕而上！
“是么…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不像是自己的。
他猛地抬起头，强挤出一丝极其僵硬的笑容看向长孙皇后。
那笑容牵动着面部肌肉，努力想表达“兄长替弟弟高兴的意思，但在系统主动冷却结束、理智屏障崩塌的冲击下，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厉和怨毒。
那双眼睛深处，强忍着没有化为实质的怒意，却结满了令人心悸的寒冰！
长孙皇后端着茶盏的手，倏地顿住了。
那双阅人无数、早己洞悉人心的眼眸落在儿子脸上那强行扭曲的笑容和他眼底深处结着的冰寒怨毒上，一丝冰冷的忧虑和痛楚如同淬毒的银针，极其锐利地刺入了她的心底深处！
她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白。
立政殿内的空气，因这突兀僵滞的“笑容和被解读出来的怨毒寒冰，瞬间变得比殿外的晨霜还要沉重寒冷。
刚才的片刻温情如同假象，瞬间被撕得粉碎。
求生路上的第一滴露珠，甫一凝成，便坠入了万丈寒潭的冰缝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