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傅凯云的判决下来那天，天气阴沉得像是要下雨。
法院门口的电子屏上滚动着判决结果十五年有期徒刑，数罪并罚——重大责任事故罪、故意杀人罪，每一项都足够让他在牢里耗尽青春。
听说他当庭就瘫了，被法警拖下去时还在哭喊，说自己是被林薇逼的。
林薇的庭审定在一周后。
她穿着灰蓝色的囚服，头发被剪得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脸颊瘦削得颧骨都突了出来。
远远看去，几乎认不出是那个曾经踩着高跟鞋、在消防队里说一不二的林队。
她没请律师，面对法官的询问，只是平静地认罪。
最后陈述时，她站在被告席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法庭“我对不起我哥，对不起牺牲的战友。
没有辩解，没有哭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坐在旁听席的最后一排，看着法警把她带走。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心里没有恨，也没有预想中的快意，只有一片空茫，像被大火烧过的废墟，什么都剩不下。
消防队换了新站长，姓王，是林栋以前在特勤队的老搭档，胳膊上还有道当年一起救火时留下的疤。
他上任没几天就找到我，把一份复职申请推到我面前“苏木，回来吧。
特勤班不能没有你，那些小子离了像样的带教，迟早要出乱子。
我摇了摇头，指尖划过申请上“特勤中队班长的字样。
我想起林栋以前总拍着我的肩说“这位置就得你来坐。
“站长，我想离开了。
“去哪？
王站长皱起眉。
“不知道。
我看向窗外，训练场上有新兵在爬绳，动作生疏得像刚学飞的鸟。
“可能去山里，找个有孩子的地方，教他们消防知识。
王站长叹了口气，没再劝，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串钥匙“林栋哥的抚恤金，我给你转过去了。
还有，他那套房子，遗嘱上写的是给你。
我愣住了。
林栋去年在城郊买了套两居室，装修时还拉着我去看，说“等薇薇嫁人，就给她当嫁妆，离队里近，我也好照应。
“他立遗嘱的时候跟我说，王站长的声音低了些。
“万一他不在了，你得替他照顾好林薇。
他拍了拍我的肩，“但现在……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把银行卡和钥匙推了回去。
有些东西，拿着烫手。
离开消防队那天，天很蓝。
张哥和几个老队员在门口等着，没人说挽留的话，只是往我包里塞东西。
张嫂做的酱牛肉，用保温桶装着，还热乎；老李塞了本《农村消防手册》，边角都翻卷了；还有人给了几包压缩饼干，说“路上饿了垫垫。
“苏木，以后常回来看看。
张哥的眼圈红了，“队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我点点头，没说话，怕一开口就哽咽。
上了车，透过后视镜看过去，训练塔还在，红色的消防车也还在，只是门口少了那个总笑着喊我“小子的人，少了七个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车子开出很远，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监狱来电。
“请问是洛苏木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个女声，“林薇女士想见你。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很久，说“不见。
“她还有一个月就出狱了，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是……一本笔记。
我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滑出半米。
那本被撕碎的救火心得，她竟然还留着碎片？
“不用了。
我挂了电话，顺手关了机。
后视镜里，消防队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有些东西，该放下了。
比如恨，比如执念，比如那些回不去的人和事。
车子重新启动，朝着远山的方向开去。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像极了林栋以前总说的“山里的味道。
